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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么向指挥家学习领导力?

今天推荐给你的内容来自《贾行家·文化参考》第三季。最近,贾行家老师在专栏里讲到了一本书,叫《大师与他们的音乐》。当然,贾老师讲的不是音乐,而是一个从业人数稀少、我们也非常陌生的职业,指挥家。说到指挥家,很多人想到的都是,穿着燕尾服,站在高台上挥舞指挥棒,光鲜亮丽又轻松惬意。

但贾老师说,指挥其实是一个承担着巨大压力的职业,他不仅是一个面对观众的表演者,还得是一个多层面的沟通者。从指挥家身上,我们能看到不少精彩故事,还能学到不少做事儿的方法。

具体是怎么回事呢?接下来,让我们听听贾行家老师怎么说。

这里是《文化参考》,我是贾行家。

在几个月前的威尼斯电影节上,有部以古典音乐指挥家为主人公的电影《塔尔》,主演是号称“凯特大魔王”的好莱坞女明星布兰切特。

指挥家是个从业人数稀少、我们也所知甚少的行当,我们对他们的好奇很简陋,简直问不出口:指挥到底是干什么的?为什么我们的掌声先要给他?他们的工作不就是挥动一下指挥棒吗?

在对一个职业毫无了解的情况下的提问,难免肤浅和冒犯,不过碰巧了也能扒下一些皇帝的新衣。

我们了解指挥家起码有两个理由——

首先,演奏家专注于自己的演奏,而指挥家处理的是交响乐完整的复杂性,我们了解这个职业,其实是在窥探古典音乐的本质。至少去听交响乐的时候,可以有一些段子讲给同去的人听。

其次,指挥这个职业是在常年独自做着精确、复杂、高难度的事,像外科手术一样压力巨大,像电影导演一样要身兼艺术家和经理的角色,同时,又得是一个多层面的沟通者,一个面对观众的表演者,在这样的人身上能听到不少精彩的故事,看到不少做事的门道。

前几年,我读过一本美国著名乐评家哈罗德·C·勋伯格的《伟大指挥家》。勋伯格不是一般的乐评人,他长年掌控《纽约时报》的古典音乐评论栏目,光靠写乐评就拿过普利策奖,可以在一个周末里就送一个职业音乐家上社交名流的天堂,或者下街谈巷议的地狱。

不过那本书有一个局限,就是写得全都是伟大指挥家,是卡拉扬和伯恩斯坦——在古典音乐核心曲目上拥有绝对统治力的大师——他们未必能代表行业普遍状态,因为大师有时候干什么都行,可是别人没法像大师那么干。

我最近又读了一本不算超级大师的指挥家写的书《大师与他们的音乐》,里面就有这么一句话:“所有伟大的指挥家都不同,而平庸的指挥家多少有些相似。”这话听着就那么有道理。我们熟悉的各行各业也的确是这样,平庸者是缺乏个性的,而杰出则难以限定的。

当然,这位指挥家作者也不差,他叫约翰·毛切里,和伯恩斯坦一起工作过 18 年,从当助手开始,到被伯恩斯坦指定为代替指挥,也是一位纵横西方古典音乐界五十年、拿过很多奖的指挥名家。

只是他的讲述比起大师的传奇来说更能反应行业全貌,更内部视角,也更日常。他会认真地给我们讲指挥家是怎么找工作的,怎么住旅馆和自己熨衣服,以及被勋伯格那样的著名乐评人骂了之后,要怎么自我疗愈。

先说回到我们开头的那个问题,指挥家到底是干什么的?

勋伯格的总结挺有激情的,他说指挥家是“音乐家,管理者,执行官,使节,心理学家,匠人,哲学家,以及可以随时发怒的人。他是个领袖……通过乐队将音乐符号转化成有意义的声响。”

而毛切里做了五十年的乐团指挥,对这个职业的体验是战战兢兢,如履冰薄,他说:目睹指挥家工作的人,会觉得“体验那种权力一定棒极了”,可我压根没有意识到任何权力,它是艰巨的责任,尽管我很清楚我在传递巨大的力量。

下面这句话,值得我们仔细听一下,这是对音乐的一个清晰定义,“音乐是一种看不见的艺术形式。它是受到控制的声音,经由一系列变化而穿过时间。”这种看不见的艺术形式,起初是在作曲家那里的,而他们做指挥,是因为在音乐家们把曲子合作转化成声音的过程中,需要一种领导力,指挥作为受委托的领导者,要凭借无声的手势达成这个目标。

在他的职业回顾里,这个过程会耗尽一个人的全部心智和情绪,没有什么闲暇去品味对着一百多个职业音乐家颐指气使、大发雷霆的快感。甚至也享受不到多少乐趣(fun),做一个指挥,有成功演出之后的幸福,有走入人类精神伟大表现形式的荣耀,但是全过程充满了敬畏,很少有什么快乐可言。

毛切里觉得,有一件高尔夫球手的T恤上的话,很能代表他对这个职业的体验:“我讨厌这项运动。我讨厌这项运动。我讨厌这项运动。我热爱这项运动。我讨厌这项运动。”

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和一样,觉得这不是抱怨,而是身为一个领导者的宝贵品质。如果一种权力总是让行使者有沉浸式的快感,那就说明一定有其他人在倒霉,而权力执行者本人感到畏惧的时候,感到难以承受重负的时候,他所做的事更有可能是值得尊敬的。为什么不懂古典音乐的人,也值得来听一听指挥家的工作,这也是一个理由。因为除了权力,还有更高的价值值得追求。

毛切里说“我们这个行当神秘而不合逻辑。音乐拥有我们,就像土地拥有农民。”有关指挥的修养,我们一会儿再慢慢来说。先来分析一下毛切里刚才提到的一个意思:为什么交响乐团一定需要领导力?曲谱就摆在这儿,演奏家们凭着专业水平默契地合作不行吗?

这个问题简单拆分一下就是:音乐协奏为什么需要领导力,为什么这个领导力要有专职的指挥来担任。

乐团在排练演出时需要一个领导者,这大概是没什么争议的。在音乐发展早期,绝大多数音乐家都靠死记硬背和模仿来传承,凭经验进行协调,当年在演出里承担领导者作用的主要是两种乐手。

一种是首席小提琴家,乐团会跟随小提琴声部。在古典音乐没有指挥的年代,首席小提琴手坐在舞台前方的正中间,用琴弓作为信号,协调歌手和乐团的配合。就算是在弦乐四重奏里,从音乐上说四个演奏者完全平等,其他三个人也是默认看向第一小提琴的提示。

另一种担任领导者的乐手是键盘手,比如羽管键盘手,因为在所有乐器里,键盘负责最完整、复杂的和声编配,键盘演奏从第一乐章到结束都没有中止,所以他更了解曲目的全过程。键盘手引导乐团的主要方式是向其他的乐手点头示意。

这是小团体合作的自然现象,有项目进程的地方就必须要有管理,有人的地方就要有政治,必须有人出来整合和领导,忍受或者享受这份责任。即便是以反叛为信条的摇滚乐队也是如是,在我有限的个人经验里,一支摇滚乐队排练演出时是谁掌握进程?不一定,看歌是谁写的,谁的音乐修养略好一些,往往是鼓手,因为他能最先发现谁的拍子乱了。

既然如此,为什么还需要职业指挥家呢?

因为到了 19 世纪中期以后,作曲家对新的、非常规的器乐组合形式的探索越来越多,音乐越写越复杂,不再是哪个乐手能通盘理解的了,需要有人事先研究完整的乐队总谱才能协调演出。那些新的交响乐和歌剧需要上百个演奏家和合唱团、独唱家,马勒在 1910 年公演的《第八交响曲》被称为“千人交响曲”,在这种规模的乐团里,光靠演奏者彼此点头和肢体语言肯定不够用了。

19 世纪的作曲家、演奏家对请一个专业指挥是非常抵触的:设身处地想想,曲子是我写的,琴是我拉的,凭什么要找一个不知道干嘛的人,穿着燕尾服,站得比我还高,神气活现地挥舞着一根小棍儿指挥我,还代表乐团向观众鞠躬致谢?我是缺一个爹吗?今天很多有本事的专业人士对管理者的抵触也大抵如此。

到底凭什么呢?就说一个贝多芬的故事:在 1824 年,他的《第九交响曲》首演的时候,他已经完全失聪了,但他还是坚持站在乐团前面指挥自己的新交响曲。乐团音乐总监乌姆劳尔知道,如果大家真跟着贝多芬行进的话,演出一定会砸锅。于是乌姆劳尔站在暗处,要乐手们跟着自己的指挥演奏。

在那场名垂音乐史、惊心动魄的演出里,观众被激情澎湃地翻谱子、打手势的贝多芬的背影吸引住了,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到,其实他的手势和乐团的重音和力度是完全不一致的。最后大家也都发现了,因为曲终结束,乐团停止演奏之后,观众开始站起来鼓掌欢呼时,贝多芬还在那里指挥,女低音独唱家没有办法了,只能把手搭在他的肩上,让他转过身来,他这才知道演出已经结束了。

指挥家的出处不一样,可能本身也是作曲家、演奏家,同时,他还要具备一些特殊的能力,指挥家必须有领导天赋,有通过利用畏惧、敬爱、尊重以及种种实用主义的手段,带领团队达成目的的欲望。我们观察那些善于统筹协调复杂项目和多部门团队的管理者,大多也具备这些特征。

他们同时还要具有把握全局的思想高度和微观的判断力。

作为古典音乐指挥,最基础的能力是研究作曲家写作的乐队总谱,形成自己的理解。这首先得有深厚、灵敏的专业修养,指挥要对乐团中的每种乐器都了如指掌,而且也要会演奏多种乐器,他们对总谱上的每一种乐器的进出节点,要像会计熟悉账目上的每一笔收入和支出一样计较。在演奏里,指挥的手势总是比实际音乐要快一拍,同步的话就不是指挥了,是跟着打拍子。

在全过程里,他的大脑里同时穿插着三个时间,刚发生的、正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,用前两个时间产生的信息来不断调整即将发生的第三个时间,乐手的一声咳嗦、一个多余的呼吸,或者哪一段独奏演奏得太精彩了,都要引起对接下来的第三个时间的微调,所以听不见的贝多芬是没法现场指挥的。

指挥还要把自己的理解变成乐团的共同思考和感悟。

毛切里说,他遇到的最深刻、最高尚的人是洛杉矶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卡洛·马里亚·朱里尼。朱里尼在二战中的经历和波兰斯基的电影《钢琴家》近似,为了躲避纳粹的屠杀,他在地道里生活了九个月,整个人从此带有一种悲伤和怜悯的气质。

他在现场看朱里尼指挥舒伯特的《第八交响曲》,当他转向小提琴的那一刻,是在用忧伤的眼神望向乐团的上方,伸出的左手像是街头的乞丐一样谦卑。看到这一幕,毛切里突然理解了舒伯特这段音乐背后的宗教教养,曲中所表达的是每个人内心的天使和魔鬼在较量。他也在这个瞬间明白,指挥家的威力不单单是向乐团解释乐曲,而是在于转变、在于阐明。

读这一段的时候,我还没听过这首交响曲,但是也获得了一种理解。这首舒伯特的《第八交响曲》,被称为“未完成”,可是在朱里尼的指挥下,它变得完整了。

这就是指挥家的特殊价值,当然,迁移到管理场景里,它依旧是管理者如何沟通的老话题,指挥本身是无声的,靠得是演奏之外的表达。

先来听听你的联想。我是贾行家,明天见。

好,内容听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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